“夏姑娘有何事想要与本王一叙？”顾霜白挥了挥手中的扇子，客气地邀请夏依依落座。两人就着室内靠窗的一处矮桌席地而坐，矮桌上正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。
夏依依垂着眼睫，目光自然地被棋局吸引过去，右手两指已捏起一颗黑子，不偏不倚地落在棋盘中腹：“义父让我告诉王爷，希望蓬莱能与水云涧齐心，共抗国都。这次晚辈于东海挡下近万国都将士，取了安庆山的首级，便是水云涧的诚意。”
棋盘并未凡物，黑子落地，即刻冲撞出一片灵力荡漾的波纹，隐隐朝着四周散开。那波纹带起风丝，微微撩动了顾霜白的须梢，惊得他心头一动。
然而他面上仍是不疾不徐，右手摇着扇子，左手落子，又将棋盘上的黑子收了几颗：“夏宗主的心意，本王心领了。可夏宗主应该知道，我东海从不与任何人联手，只求自保。”
夏依依抬眼，飞快落了一子，指尖的灵力荡得更快更猛：“那若晚辈昨夜未能相助，王爷要任凭整个蓬莱血流成河吗？”
顾霜白手一顿，摸上棋子时已经急了几分：“夏姑娘小小年纪，口气倒不小。你凭一人之力挡下这一战，本王可以重谢你，但这与水云涧无关。”
夏依依并不着急，她将几颗收回的白子握在手中，又摊开来，棋子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：“在我眼里，无论水云涧的子民，抑或蓬莱的子民，他们都是人，不是我手中的棋子。若我以一人之力，便可不费水云涧一兵一卒，那我情愿孤身上阵。”
悠然起伏的鹅毛扇终是停在顾霜白的胸前，他捏着一颗白子停在空中，不由得怔了一下。
夏依依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，继续道：“蓬莱的兵力，王爷比我更清楚，若国都那一万将士横渡东海，此刻的蓬莱仙境，定会陷入水深火热。如今东宫已经不满足于国都的方寸之地，北境的下场，就是未来东海的下场。王爷若还觉得自保有用，那才是弃蓬莱的子民于不顾。”
被扼住了要穴，顾霜白沉了口气，将那未落的白子按下：“那，夏姑娘名震四海，实力如此不凡，为何不亲自打下东宫，倾覆国都，而是跑到我这遥遥东海来费这口舌呢？”
夏依依心中有数，落子亦从容：“晚辈不懂帝王之术，若与我这国都四境，想必会天下大乱。晚辈只想还百姓一片海晏河清，现如今只差一位良君，若这天下有一人可挑起这重担，我便会倾尽全力打下东宫，将那龙椅交予此人。”
望着陷入死局的棋盘，那纵横的黑线第一次乱了顾霜白的眼。
他活了大半辈子，从未有过如此雄心宏愿，一生也只见识过一次灵力惊人的可怕，还害得自己的亲生女儿断了灵脉，废了双腿。夏依依的话句句震慑着他的心房，两股情绪打得难解难分，一面是对那豪言壮志的欣赏，一面是对那自信到狂妄的惧怕。
如今已是年过半百，他深深觉得自己的记性也差了许多。紧盯着眼前的少女，两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出来，重影交错间，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，又不得不坚信着自己的所见。
肯定是她，也必须是她，但现下的她，已不再是她。
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，将最后一颗白子落下，也将曾经的怨恨和遗憾也一并落下。死局终于打破，而他也败了。
败得彻底，败得心服口服。
棋盘之上，儿女私情早已被家国大义扫得一丝不剩，顾霜白的视野从东海之上的蓬莱，望遍了九州大地。几十年的光阴匆匆流过，他看尽了过去，也开始期待未来。
“那，夏姑娘有人选了吗？”顾霜白松了口，言语殷切起来。
夏依依还以一个胜利的笑颜，话一出口，还带了几分期许：“王爷您，知道安槐南吗？”
顾霜白根本没料想到这个答案，极大的震动之下，他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问道：“你是说，四皇子？他不是两年前就已经……”
夏依依神情笃定：“义父派到国都的探子打听到了四皇子的下落，他肯定还活着。只是现在线人都被拔了，我们一时还找不到他的行踪。”